墙头太多,谨慎关注

[谭赵]萤火II(十二)

瞎写。

-----------

十二、萤火·邪祟


赵晖踏进坤和宫时,宫门内外都是静悄悄的。来往仆从皆衣着素淡,形色悄然,讲起话来也都轻声细语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似的。


从早上起,天边便拢起了厚重的阴云。黑云压城,风起云涌着翻滚而来,将这白日遮得如同黄昏。自皇后和贵妃从清虚观进香归来,便在那观中做起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打醮期间,上到皇后,下至宫人,皆着素衣食素餐,半分色彩也无。


自开春时起,皇帝的身体便时好时坏。等到这几天,甚至连早朝都上不了了。虽然太医们一致认为病不及生命,但皇后与贵妃竟在进香时双双求到了下下签。神明之事不可草率,邪祟自有神道破,人参草药是顶不了事的。


时间未到午时,坤和宫的灯已经掌起来了。宫女通报说睿王到了,皇后便急忙从经堂转了出来。她今年刚过四十,因为保养很好,看上去不过三十。赵晖是她的二子。皇太子垂髫之年便不幸夭折,而后,在这众多皇子中便再没立储君。这几年,眼看皇子们渐有火花四溅之势,不少大臣谏言早日立储。但皇帝陛下自有打算,相关奏折一概被他无视了。


“母后近日可好?”打发走下人,母子二人便在这昏暗的殿内坐下了。


皇后亲自端了糕点吃食,眼见自己的儿子,她在经堂里都无法静下的心才最终静了下来。她微笑着算是答了问话,便关切地询问道:“自你父皇生病,朝中之事都由你代掌,可辛苦了?”


赵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地说:“还好。三相德高望重,有他们帮扶,政事倒也无忧。”


皇后欣慰地说:“上次你舅舅来,向我夸你,说朝中不少人都看好你。将来之事,倒也不必过于悬心。”


赵晖不语,只微敛着目光,转着手上的翡翠扳指。


他并没有母亲那般乐观。虽然从目前来看,赵暄比他还差了一些,可三相之中全力支持自己的只有尚书令一人。中书令是赵暄的岳父。那老匹夫阴险的狠,高贵妃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若能争得门下省的支持倒可以高枕无忧。可梁侍中油滑,至今还摸不清他到底要作何打算。


不过这些,母亲心中有数,他也不必细说。


只听皇后又问:“可看过你父皇?”


赵晖道:“还没。约了谭大人,打算之后过去。”


皇后点点头:“说到谭文钟,谁想他小时候顽劣,长大了竟会那般优秀。谭家三朝为相,朝中门生众多。我想若是能说上亲,关系反而更为牢靠。”


赵晖只沉吟片刻:“此事不忙,母后可在亲眷中慢慢物色。只是您今日找我,不是只谈联姻之事吧。”


他这一说,皇后长叹一口气,脸上立马拢起一抹忧色。赵晖忙关切地问:“怎么了?”


“还不是高贵妃!”


事情要从她与高贵妃到清虚观上香说起。俩人到了道观,拜神程序走过一遭,偏在求签时栽了跟头。两张下下签一出,把一众人都吓得白了脸色。宫内沾染邪祟之事非同小可,众人商议过后决定大作法事以正神道。皇后与贵妃更是带头表率,抄起了《南华经》。


本来四十九天法事做完便罢了,可就在昨天,清虚观西北方的一间小房突然走水。纵然扑救及时没有太大损失,但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在法事期间。于是便有流言传出说是宫内西北方乃妖邪作祟之所,走水既是斗法。神法无边尚能镇压一时,但法力随岁月渐消便又会兴风作怪。不过好在皇城内有金龙坐镇,待金龙飞天之日将邪祟带走,便可解一方之忧,保后世安泰。


说到皇宫西北阴气森森,倒是空穴来风并非无因。李昭容自疯癫后,便被安置在西北角寿安宫内静养。若是早年间,赵昕偶尔会去看望母亲,尚还有生气。可五年前他被送往北地,寿安宫便彻底成了人迹罕至之所,据说宫内杂草都有半膝高。由此可见,这西北方走水绝非偶然,所有人立即便信了。


于是就在今晨,后宫嫔妃来皇后处问安,说起这应对之法,大家七嘴八舌。有人认为金龙飞升之日带走邪祟,便是指帝薨之时将昭容殉葬;还有人认为西北不止昭容一处,若要殉葬岂不是要坑杀小半后宫?


众人相持不下,只等皇后拿主意。皇后身处宫中多年,深知这乱麻的关系不可按常法来办。她虽然觉得这谣言来得蹊跷,可神鬼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是将来真出了差错,危及赵晖,她必定悔不当初。于是她饭也没吃几口,心神不宁急忙找来赵晖商量。


赵晖听完,皱起眉,显是有些厌恶。他说:“殉葬制早在几朝前便已废止,岂有重提之理?”


“可若就此放下,心病难除。万一……”


赵晖转着扳指,冷冷地说:“当年的事我还小,不知其间隐衷。没想到这恨意竟如此滔天,哪怕疯了都不肯放过她。”


皇后叹道:“女人的妒心又岂止如此……”


她话音方落,赵晖便半是诧异,半是疑问地望向她。


皇后摇摇头:“我既为后宫之主,这宫中之事无论好坏,哪怕非我所为也不可能与我脱了干系。赵昕在我宫中长大,纵然不是亲生,但总有感情在。对他,或许在仕途上不太重视,可吃穿用度从不短缺,也是有补偿之意。殉葬之事,我怕那孩子伤心。”


说到此处,皇后神色黯然,不由得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见母亲如此烦恼,赵晖便如往日般起身为她捏肩膀。昏暗的寝宫内飘着安神香柔软的味道,母慈子孝的场景也多了几分温馨之感。


赵晖安慰说:“西北邪祟之说甚嚣尘上,直接无视不妥。按说真以西北而论,所包含的可不止寿安宫一个,甚至高贵妃的长春宫都十分微妙。如果用昭容一人平他人之虑,不仅简单有效还会让几个惴惴不安的妃嫔感念母后恩德。另一方面,昭容已然神志不清,活在世上不过受罪,将来跟着父皇去了,或许还是个解脱。至于说法,只说病死。她病了这么久,死了也没人会感到意外。若是明日嫔妃们来探问口风,母后只需推说到时再看请她们放心便可。我与赵暄虽有一场争斗,但父皇病重之时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以免让他认为我已急不可耐。至于赵昕,倒不必让他知道太多。”


他几乎转念就将一切都安排处置好了。皇后沉思片刻,也觉得只能这么办。但对赵昕,她始终心中亏欠。于是她说:“那就这样吧。赵昕的话,你以后就多担待些,切莫亏待了他。”


赵晖说:“本来我也想好好培养他一番。到底他在母后膝下长大,于我而言也如亲兄弟一般。可他实在志不在此,整日吊儿郎当,难当大任。不过若是他这辈子都老老实实,我会保他一生荣华富贵。”


烛火结出小小烛花,远方滚起阵阵闷雷。天色越发昏暗,一场大雨在所难免。


……


赵昕浑浑噩噩地由着大太监常安引出了寝殿。他下朝之后便过来探望生病的父皇,而皇帝一直昏睡,所以也没说上话。可没想到,之后常安告诉他西北邪祟之事,让他仿佛遭了雷轰,顿时三魂去了七魄。


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的世界顷刻间倾倒,眼前黑茫茫一片,几乎是被常安扶着才能走出几步路。


常安服侍皇帝很多年。当年的事,他看完了全程。昭容的发疯,在他看来与其说是宫斗的失败,不如说是权利制衡下的牺牲。而现在,她又要用自己微不足道的性命来平衡这暗潮涌动的朝局。她不能死,她也不能死,那么就只能她死。


赵昕一直在发抖。常安只轻声宽慰说:“四殿下,您要保重啊。除了您,还有谁能救她?”


“可是……可是……”赵昕嘴唇哆嗦着,竟说不出话来。


常安道:“这毕竟不是好事。若要办,必不会声张。您可千万小心,小心。”


他连说两句小心,眼中满是关切之意。他当年受过昭容恩惠,这些年心里一直揣着份感念与怜悯。可他区区一个太监,能做的太少。若能稍微帮衬一二,他自当竭尽全力。


“常公公……”赵昕眼中凄楚,眼泪几乎在眼眶中打转。


常安心中一酸,刚想再教他几句,突然神色一变,立即抬手止了声。赵昕这时才猛然回过神。他赶忙稍微站开几步,咕咚吞下口口水,强自将满腔悲痛一齐咽进肚子里。


来人是赵晖和谭文钟——正是当朝最意气风发的青年。和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位身着绿萝裙,手中提药箱的女子。她模样甚美,气质又温润,医者仁心亭亭玉立。她便是楚萤,已故凌太医的弟子,现如今在太医院挂了个职位,是少见的一位女医。


双方行过礼,赵昕便低着头站在常安身后不远处,不再言语。赵晖看了他一眼,见他形色局促,只当他对自己略有畏惧,便单对常安道:“父皇醒着么?”


常安答:“陛下还在熟睡。”


赵晖道:“楚太医刚外出归来。她是凌太医高足许是有些办法,所以带她过来看看。”


一个月前京郊某县出现奇症,县令上报后消息被送进了太医院。楚萤自告奋勇请求前去查看,这一去便是月余。凌太医当年为太医院院使,有神医之名,可惜治得了顽疾治不了人心。他只收了楚萤这一个徒弟,从小带大,因此这姑娘也有几分妙手深得后宫妃嫔信任。


担心赵昕的异样会被人察觉,常安急忙欲将这些人引入寝殿:“睿王请这边来。”


赵晖跟着他迈了一步,却又停了。他想起一事,问赵昕:“这几日可有给母后请安?”


赵昕瑟缩了一下,摇摇头。


赵晖皱眉:“不务正业,成何体统。”他言语间虽没多少怒气,却莫名有种阴鸷之感。一时间众人皆低下头,噤若寒蝉。片刻,他冷淡地移过目光对谭文钟道,“文钟,我们进去吧。”


这一声着实亲密,唤得谭文钟一愣。他赶忙应下,却又不自觉地看向赵昕。不想,赵昕也在偷偷看他,两人目光一碰,谭文钟心下一凉。赵昕眼圈通红却死死憋着,目光里的激愤与失望就如此刻的天空般风起云涌。他们自小便长在一起,彼此之间哪怕一个眼神都能读懂。他怀着莫大的仇恨和澎湃的伤心刺激得谭文钟不敢再面对他。


楚萤走在最后。在路过赵昕时,突然将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掌心。


等到他们全数进入寝殿,赵昕才独自一人恍惚着从宫门出来。他扶着宫墙走了几步,听到远方几声闷雷,强自镇定下来。他将手掌摊开,这才看到掌心里是一支萱草根。


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注1】


他鼻中一酸,却又憋着眼泪,缓缓地往西北方去了。


——节选自《萤火》



魏渭和赵启平说起晟煊集团,赵启平便当了一回好学生捧着手机搜索了一通。几分钟后,他吃惊地摸了摸噗噗乱跳的小心脏。自己竟无意中和这么粗的一个“大腿”分吃了一根生黄瓜!


盛煊集团是国内传媒业的龙头。它最早是做图书卖本子起家。当时文艺界刮起复兴之风,很多人争相在报刊杂志上发表小说。用一位著名作家的话说叫“写小说的比驴还多”。【注2】


那时,电子读物还是科幻领域,作家诗人都走实体出版路线。等到科技越来越发达,网络小说应运而生,驴成了稀罕之物。如果那位作家还活着不知要如何形容如今比“驴毛”还多的网络小说家。当时谭宗明的爷爷深刻体会到靠字数卖钱那真是卖不了几个钱。于是他做了一个十分英明的决定——和影视出品人凌氏联姻。


谭凌联姻之后,版图开始做大。等谭宗明接过接力棒,便野心勃勃地进一步扩张,还玩儿起了自产自销的营生,把晟煊文学城做成了一个IP仓库。呕心沥血码出百万字能赚多少钱?一个IP的版权又是多少钱?天壤之别。当然这些营生目前只是晟煊集团的一部分业务。谭宗明能被称为传奇还在于他勇于将手伸向其他类型的第三产业。地产,证券,投资,甚至还在本市建了个商业综合体。


魏渭说,如果你仔细去看凌远的早期作品,你总会在出品人后面发现谭宗明三个字。只是因为他从来不混娱乐圈,明星们的花边新闻也和他无关,因此普罗大众都没听说过他。几年前,他开始渐渐淡出,将ZERO交给凌远,隐退在了娱乐界。所以,即便是八面玲珑的魏渭,也说不清楚他现在在忙什么。


“大概在专心搞金融吧。”魏渭猜测。


一通科普之后,赵启平对这位圈内巨鳄依然没什么认知感。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对方翻墙跨院被狗撵的狼狈中。但他拉了他一把这件事千真万确。所以他除了对谭宗明那接地气的形象倍感亲切外,还多了几分感激之情。


收拾妥当后,他下楼吃早饭。谭宗明今天没出现,剧组工作人员正在准备一大早开过来的洒水车。每次看到这东西,赵启平都要打个冷战。今天它要把成吨的水都浇到他身上,不淋个透心凉是不可能了。


就在剧组忙前忙后热火朝天准备开工的时候,在盛煊集团某会议室里,众位董事正围坐在大会议桌前,只留了一个空位等待一个人到来。谭宗明一身西装革履,在灿烂的阳光中于主位落座,然后颇有气场的笑道:“我们开始吧。”


董事会议开了近两小时。会后,CFO梁明川走进了谭宗明的办公室。他跟了谭宗明很多年,说是左膀右臂也不为过。谭宗明现在人不在公司,但“眼睛”在。他们源源不断地将集团动向事无巨细地送到他身边。


“老金刚刚约我吃饭,你知道是什么事?”谭宗明一边倒茶,一边询问自己的老战友。


梁明川抬手扯了扯领带。面对谭宗明他很放松。


“凌远把老江撵到后勤去了。”他说。


谭宗明倒茶的手一顿,颇有些惊讶地抬头:“这么狠。”


梁明川笑道:“你这弟弟,惹不起。”


谭宗明沉吟片刻,继续手上的动作。他说:“看来老金不是联络感情,是上_fang告状来了。”


梁明川说:“凌远这事做得不地道。再怎么说,当年老金给他吹过喇叭抬过轿子,现在翻脸就把人蛋糕给切了。”


谭宗明说:“治沉疴当下猛药。我倒是看准了他是改革型人才。”


梁明川不置可否。


谭宗明看出他担心火烧到自己身上,将茶杯推给他安抚道:“我既然放了权,便不好说收就收。否则我隐退的意义何在?不过你放心,有我在该得的一分都少不了。”


梁明川嗤笑一声:“你的隐退本来就不可理喻。你写那点儿东西能赚几个钱?赶紧回来干正事,让凌远好好当导演去。”


谭宗明不服:“谁说的?!我的粉给我砸钱,都是100块钱扔十个。”


梁明川嫌弃死。他们这种人,还会把1000块钱放在眼里?


“这都什么粉丝,眼光也太差了。你的文学水平我还不知道?上学那阵子,作文从来都是及格分。”


“……”


谭宗明决定隐退时很多人难以置信。他当时心灰意冷力有未逮,便说服凌远来接替自己成为晟煊的改革者。凌远是个手腕强硬的人。他比谭宗明更适合将改革的手术刀插进硕大的毒瘤里。这几年,他在前方大刀阔斧地杀敌,谭宗明在他身后收拾一片狼藉的战场。他们偶尔不是一条心,但好在大方向总是相同的,因此也能配合默契。


谭宗明有了休息的打算后,偶然一次在晟煊文学城闲逛便产生了自己写小说的念头。之后便写了许多年。这期间,他完成了三部作品和一个剧本,算是比较高产。开始时,他的作品无人问津,渐渐地有了自己的粉丝。任何一个人都有虚荣心。既然开始动笔,就不可能真正的淡泊如水。无论出发点是喜欢写作,还是倾诉脑洞,希望更多人看到希望更多人喜欢的欲望都是不可避免的。而当这种欲望稍有满足,便会产生莫大的成就感。这种成就感让人着迷,甚至开始迷失。


谭宗明没有像有些网络写手那样被囚禁在虚假的名气里。只是因为梁明川的几句话,他开始思考这几年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正经事。结果让人有些丧。如果折算成真金白银,那只有四个字——不务正业。


大概收获了快乐吧,他如此自我安慰。而他很清楚,他的快乐是建立在剥夺了凌远的梦想的基础上的。


【注1】:孟郊《游子》: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亲倚堂门,不见萱草花。

【注2】:路遥《平凡的世界》



评论(26)
热度(244)
© 赤野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