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To签

赵本山老师在他的小品《心病》里说：“人活在世屈指算，一共三万六千天。”

人生尚且苦短，何况区区三周，真正是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不过，光阴虽短倒足够做出一番事业。谭宗明的《萤火》在结束便秘一般长久的卡文后终于交稿了，赵启平的《萤火》也即将结束别墅的拍摄另起新的段落。

赵启平将袖子撸上肩膀舞动着两条光溜溜的胳膊借山风消汗。他真不喜欢大夏天拍古装，每天都是一身汗臭，自己都不敢去闻。助理给他送来一杯冰水。他猛灌一口，长叹一声，从内到外的爽快。

现在正是晚饭的点儿。忙碌了一天，饥肠辘辘的众人看到刚刚送到的盒饭，各个眼冒绿光宛如饿虎扑羊场面十分激烈。赵启平不忙。他是主角，很快就会有人将他的饭菜送来。

白米饭、红烧牛肉、干炸小黄鱼、油焖笋、清炒菜心，还有一碗紫菜蛋花汤。赵启平舔了舔嘴唇，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他端着饭盒，抬眼就看到谭宗明搬着个小马扎坐在松树下开吃了。

说起这颗松树，看上去十分不起眼，但因为还原了小说里的形象，让它从籍籍无名的一介草木，晋升为宛如黄山迎客松一般的存在。事实上，他们这组人在这折腾了三周都是围着它打转。可见，出名全靠命。

赵启平拎着凳子，在谭宗明身边坐下。

盒饭向来以填饱肚子为主，若是挑剔色香味，就是有些矫情了。赵启平一年之中有大半年的时间都泡在剧组，整日里吃的也都是这些大锅饭。剧组有钱就吃得好一些，没钱就差一些。像眼前这又有花样又有滋味的饭菜，他已经很满足了。

谭宗明拖着马扎给他稍微让了让，闷头便是一阵风卷残云。他吃饭特别香。明明是尝遍山珍海味的大人物，扒拉起盒饭来也跟几天没吃似的。赵启平吃了口青菜，看着对方狼吞虎咽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还能再来一盒。

谭宗明嚼着牛肉，眯起眼睛笑道：“你这么瘦，多吃点儿。”

赵启平也嘿嘿一笑，塞进一大口米饭。

俩人比着赛着吃了一阵，谭宗明盒饭见底，一边喝着矿泉水，一边看向远处即将落山的夕阳。暮色四合，山风渐起。一天之中，难得有这样一刻清凉。有人吃得快，惦记着工作默默忙开了，有人则聚在一起高谈阔论，间或发出阵阵笑声。归巢的雀鸟在山间啼鸣徘徊，松涛为伴，有种忙里偷闲的宁静。

谭宗明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赵启平将盒饭放下，用纸巾擦了擦嘴。

谭宗明说：“想到你们后天收工，这三周的热闹突然没了，有些不适应。”

赵启平哈哈一笑：“那你和我们去影视城啊！”

关于谭宗明的职业，之前魏渭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而据赵启平观察，正主每天闲得到处乱转，估摸着在过退休生活。他初时得到这个结论着实唏嘘了一番。男人四十正值事业巅峰。这位曾经缔造了娱乐帝国的传奇人物，怎么就甘心辜负大好光阴当个家里蹲呢？

对于赵启平的提议，谭宗明只摇了摇头。他看着不远处正和人打电话的凌远说：“不啦。休息这么久，该做正事了。”

赵启平喝水的喉结一顿，眼珠骨碌转了一圈，猛然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新闻。

谭宗明要回晟煊了。

这条消息对普罗大众来说，不过是报纸中缝上的一条广告。但对娱乐圈的意义，不亚于乔布斯活过来重临苹果帝国。谭宗明回归，凌远下岗，晟煊内部也许就要来一次大洗牌。事实上这条消息哪怕是在晟煊内部都只有几个高管才知道。谭宗明望着凌远，想到前两天兄弟俩的一次谈话。凌远说，他已经完成了任务，接下来，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我还是要提醒你。休息久了，别忘了自己是谁。”

他是晟煊的谭宗明，不是文学城里的一道光。那无心栽柳的小成就，不过是他人生中一段嘹亮的插曲。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终有一天会像文学城里的很多人一样，变成一个单调的ID，永远消失在茫茫网络之中。

那天晚上，他登录了他的账号，看了好多读者评论。有褒有贬，有万分精彩的，也有毫无内容的。这些东西就像旅行时拍下的旧照片，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有价值。

他点着鼠标，心里不自觉地涌上一阵痛快和遗憾。这样矛盾的心情，或许每个即将离开的写手都有过。要不要给读者一个交代，还是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隐退。退圈声明下面可以料想到铺天盖地的挽留和祝好会多少带来一些成就感，可是既然要离开，又何必那般大张旗鼓？这个圈子旧人走新人来，常态而已。

思维烦乱，他索性合上了电脑。隔壁传来一阵响动，是赵启平到阳台上抽烟。谭宗明望着自窗外飘过的烟雾想着，如果赵启平知道一道光封笔会怎样？会难过吗？会遗憾吗？会转身就喜欢上别人吗？

想到这，他自己都笑了。怎么了谭宗明？这又不是恋爱关系，少在这矫情了！

也许正是有过这样的心情，这一刻，他怀着一种莫名的快意告知了赵启平。期待什么呢？自己真身暴露的时候刺激对方一下吗？或是沉迷上了这种戏弄的快乐？不清楚，如果一个人能每时每刻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那这世上就没有那么多不可理喻了。

只是有一点，谭宗明明白。正因为对方是赵启平，才会让他放心地将这个底交出去。真正的朋友当如是。以诚相待，不负相知。

赵启平果然听过就算。他点点头说：“好啊，我看你也是够闲的。”

谭宗明说：“闲不好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可是我理想的生活。”

赵启平嘲笑道：“看看呐，有钱人的奢侈。用一句小品里的台词就是：‘吃穿都没了，你还臭美啥。’”

谭宗明不服气：“我不信，你能工作一辈子？”

这个问题倒是让赵启平认真思考了一下。他说：“不会，总有一天我也会离开这个圈子。”

好像有人在那根心弦上拨弄了一下。谭宗明一双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他：“如果你离开了，会不会觉得辜负了一直支持你的粉丝？”

赵启平一愣。迎着这样深沉的目光心中略有疑惑却并未过多纠结。他看得开：“大概不会。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歌手有唱不动的一天，演员也有演不动的一天。在能演的时候全力以赴，便是对他们最大的回报。至于其他，就不归我管了。”说到这，他伸直两条长腿，又伸了个懒腰，“这么说也许稍显无情，但我不是活在粉丝的希望里。每个人的人生只有自己能负责。”

“说得好。”谭宗明点点头。片刻，他按捺着隐隐而起的悸动问，“那如果你喜欢的一道光封笔了呢？”

“你说什么？！”方才的云淡风轻一扫而空，赵启平仿佛被针扎了屁股差点儿跳起来，“你不会知道什么内部消息吧？他真不写了啊！不是吧！”

谭宗明斜眼，心道，刚刚谁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的？

“没有内部消息，就是随便说说。”

赵启平颇有些沧桑地叹了口气：“其实也有心理准备。他最近都不在微博上浪了，我就觉得是不是要退了。”

谭宗明：“……”天地良心，我可从来没在微博上浪过。

如果要列一道光的大事记，《萤火》开坑那阵子当可上榜。他这篇文起源于和朋友的一场打赌。这位朋友也是晟煊文学城的写手，ID名叫meiiiiiiiiiiisu。不知道几个i，反正特别长。谭宗明曾经吐槽他起名的时候帕金森犯了。meiiiiiiiiiiisu的代表作叫《琅琊山伯爵》，从名字看就是在致敬《基督山伯爵》。当时他们俩人打赌，一人一篇古风权谋，于是有了这两篇扛鼎之作。《琅琊山伯爵》先《萤火》开坑，人气颇高。因此作为后来者，《萤火》在开坑初期受到了不少借鉴借梗之类的质疑。当然后来风波渐渐平息，但当时的热闹程度堪称一个江湖传说。

和那时候比，谭宗明现在确实是老实多了。

只听赵启平接着说：“不过站在他的角度，作为一个写手，长时间保质保量的产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写作始终是一条孤独的路。想讲的故事讲完了，就是离开的时候了。况且他又不是全职写这个。相比之下，还是生活最重要。”

谭宗明心有戚戚焉：“他要是知道你这么理解，一定很高兴。不过，”他话锋一转，言不由衷道，“我们晟煊文学城优秀写手一大把，不少他一个，再喜欢别人也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赵启平高声说，引来了不远处几个人的围观。他觉得自己的节操受到了侮辱，“你觉得喜欢是这么随便的一件事么？”

“不好意思啊。”谭宗明扭头喝了口水，“低估了你的忠贞。”他的嘴角不由得翘起，心想，卧槽还有点儿小兴奋是怎么回事。

赵启平是不会理解对方的花花心肠的。他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接这剧不单单是因为剧本吸引人，还有一点儿小心思。”

“哦？”

赵启平转过脸来，树荫遮上了他大半张脸，可一双大眼睛在暮色中有着异样的光彩。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唇边，悄声说：“因为我想，既然是一道光自己的作品，他总会到现场看看吧。”

“啊。”谭宗明了然，“你想见见他。”

“是啊，但是感觉他可能不会来了。”赵启平失望地说，“他的真身讨论向来是论坛热帖，其实我也蛮好奇的。”

谭宗明为了保护自己的隐私，不面基，不签售，不坐台，可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至今曝光的只有带着一块百达翡丽手表的手，还是偶然出镜。因为他的作品成熟，布局严谨，结合那只昂贵的手表，粉丝自然给他洗成了一个霸总人设。

赵启平这么说，谭宗明默默地想，他怎么没来呢？他来了啊，就在你的身边呢。

他说：“这样吧，我徇私一回。只是一道光本人不愿意露面这我没办法，你要是有其他想要的，我都能帮你。”

赵启平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

赵启平哈哈笑道：“看看，抱对大腿多重要！”他想了想，“其实我还真有一样东西想要。当年你们出了一套精装限量版《灵异事务所》。量很少，我没买到。不知道还有没有余本。”

他一提，谭宗明想起了这件事。那是一道光专栏粉丝打赏突破X万时候搞的一个回馈活动。安迪弄的，具体他这个作者也不是很清楚。至于还有没有余本，就算库房里没了，他自己手上还有一套没拆过封的。赵启平喜欢的话，送给他也无妨。于是，他点点头，打了包票：“行啊，包在我身上。除了一套书，再送你个to签。”

赵启平嗷的一声：“谢谢老板！！”

谭宗明眼珠一转，朝他勾了勾手指：“我总不能告诉他你的真名。你的ID是多少？”

他这么一问，平日里说起黄笑话都脸不红心不跳的赵启平竟然脸红了。他难得扭捏了一下：“你别笑。”

谭宗明发誓：“我不笑。”

赵启平在to签和丢人二者之间挣扎了片刻，最终臣服于诱惑。他凑到谭宗明耳边，说了几个字。谭宗明噗的一下喷了出来。

“你别笑！”赵启平扬手做打，谭宗明绕着树边笑边躲，“没想到，还是个心理学家。”

他二人如此一番旁若无人，尽数落在了不远处凌远的眼中。他皱着眉看了一会儿，一个还穿着深衣直裾，另一个却是T恤短裤。夜晚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他们的神色也渐次沉入到昏暗里。可是就在光明将尽的刹那，在黑暗的最深处，一道微弱的萤火，穿过时光的罅隙，于浮光掠影之中，留下一段永不逝去的执念。

那之后，赵启平几天没见过谭宗明。想到对方大概也很忙，就没有擅自叨扰。只是有一次和凌远闲聊时问起，对方说谭宗明出差去了。

终于，到了离开的那天。剧组已经撤离的七七八八，几周的忙乱给这幽静的别墅留下了满地狼藉。最后一个镜头补完，A组顺利杀青，众人互道一声辛苦各自回房。赵启平心里盘算着和谭宗明道别，就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发现了一个四方小盒。

书！

哪怕没有拆封，他也第一时间认出了那就是精装版《灵异事务所》。谭宗明没有食言。

来不及过去敲一下门，赵启平麻利地捞起小说，飞快地窜进了房里。开封之前，他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洗个手。算了，等不及了。

书本装在一个素雅的盒子里，包装已经被拆了，毕竟一道光要在里面签名。小说封面简单干净。虽然名字惊悚，但设计却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赵启平满足地摩挲着，是啊，这本来就是一本温暖的小说。他坐在床上，将书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翻开硬壳封面。扉页里夹着一张卡片。一道光没有直接写在书上。赵启平怔了一怔，突然感激起他来。

卡片也很简单，低调的感觉和一道光这个人类似。背面是一行字，行云流水，潇洒有力，宛如文风。赵启平看到题头，脸先红了。

To赵大宝。

我的妈呀！他捂脸，谭宗明到底是怎么把这三个字说出来的！！

丢人完了，他接着往下看。只有两句话。

“缘分啊！谢谢哦！”

…………

这他妈是个有声音的to签！赵启平狠狠地连书带盒一股脑全摔在了床上。

这个老贼！等一下，我为什么说他老？

他一边嚎叫一边手脚并用挠了一阵床，接着顶着一头乱发气愤地掏出了手机。app启动，点入一道光的微博，他伸着一根手指疯狂戳着对方的头像泄愤。

“你就欺负我吧，谢你个鬼！”他瞪着眼睛使劲儿戳，“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还钱，赶快还钱！”

坐在办公室里的谭宗明给自己调了一杯肥宅快乐水。然后，他美滋滋地打开专栏，在海量评论里搜索起了一个叫“赵大宝”的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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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说一声抱歉，拖了这么久。

上次更新完是年末，忙得飞起，等那时的事忙过了，又陷入到另一种别样的忙碌中。没时间，没精力，也没心情。

这章写得断断续续。好在内容比较有趣，写起来还算轻松，只是算不得好。

这篇文是写着玩儿的，所以人物性格难免ooc。我还是喜欢轻松的谭赵。他们既然有那个让自己快乐的资本，又为什么不让自己快乐起来呢？

后面，我不确定会不会再写。也许会接着写下去，也许就停在这里不再写了。时间，精力，还有爱，对一个码字者来说，缺一不可。如果一旦决定不再写了，这篇我会把后面的情节按照大纲文发上来，那么也就不能算是坑了吧。 如果还打算写，会不定期填坑。感觉最对不起的就是77姑娘。有声书授权给了她，最后也许还要坑2333

至于其他就是《夜未央》世界观下的凌李和杜方。杜方那篇没开，凌李的话，让他们停在夜未央最后的阳光里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最后关于之前文章屏蔽和分享链接失效的问题，虽然现在好像敏感期过了，但还是不补了。我看了一下，没缺几章，基本都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