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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启平趴在保姆车的冷气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腰酸背疼腿抽筋，但好歹是杀青在望了。之后呢？之后他打算只做三件事，吃饭，睡觉，看小说。

经纪人魏渭撕开一剂狗皮膏药，啪地一下拍在了自家艺人的腰上。

赵启平嗷地叫了起来：“轻点儿啊！我可是你的摇钱树！”

魏渭笑着将膏药的四边轻轻贴实了，无不挂心地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青了一大块。”

“不用。”赵启平撩起衣服，近两个月才被晒成的小麦色皮肤在昏暗的灯下起伏出诱人的线条。他转头朝后座的医药箱努努嘴，“帮我喷点儿药。”

距离剧组开机已经三个月了。这期间，为了打破观众心中既定的斯文才俊形象赵启平也是拼了。先不说稍加美黑变身硬汉，动作戏能真身上场坚决不用替身。结果最后给自己搞了一身伤。

冰凉的气雾剂抚上燥热的淤青，逐渐抹平了撞伤的闷痛，很快车厢里弥漫开一股中草药的味道。许是拍戏过于疲惫，这种味道又有些镇定的效果，赵启平趴在真皮座椅上，开始昏昏欲睡。

汽车运行平稳，草药又将气氛染上些恬然，就连窗外起伏的车喇叭都变得不再烦人了。他不禁心满意足地想，再来一小时就能到家了。

魏渭慢条斯理地翻开日程本：“最近你很闲。”

赵启平一惊，立即醒了九分。

“我不闲。”他及时更正，“还没拍完呢。”

魏渭说：“马上了嘛。”

“我要休假！”赵启平捶着坐垫，抗议老板压榨。

魏渭平静地撇了他一眼，随后低头继续翻本子。赵启平忙收了声，顿时紧张起来。

他和魏渭自四年前开始合作。在这之前，赵启平只是第六艺人经纪的一个小演员。当时的经纪人带了好几个，他是其中之一。经纪公司就像一座金字塔，哪怕历经千年风化，只要顶端的石头立得稳，压在下面的只有哪天走了狗屎运才能被考古挖掘重见天日。

赵启平运气不错。一次偶然的机会结识了魏渭，接着赶上老魏和第六经纪闹翻出来自立门户，他也就毅然决然地辞别老东家，紧紧抱住了“大腿”。这个决定现在看来明智万分，可在当时也是破釜沉舟之举，需要决然的勇气和坚定的信心。

好在，他赌赢了。

当时跟着魏渭单干的除了他还有曲筱绡。因此赵曲的关系难免要亲近一些，也就有绯闻传出来。曲筱绡当时算是准一线小花，家里又有些门路，和赵启平搭台唱戏算是拉他一把。至于赵启平，他只需要一个机会。

并没有趁机敲打“摇钱树”不思进取，魏渭循循善诱：“你和丁晨的人气差太多了。人家有综艺真人秀吸粉，你呢？”

魏渭是个慢性子，说起话来轻描淡写却鞭辟入里。一杆打在七寸上，赵启平无可反驳地抿抿嘴，腰上的伤又开始疼了。窗外夜色正酣，热闹的主路两旁闪烁的霓虹灿烂得过分，他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魏渭将翻开的日程本伸到赵启平面前：“下一个试镜，你想想。”

赵启平略感诧异，借着昏暗的车灯皱着眉看了看，两周后的一天标着一个试镜的邀约。

“什么资源？”他问，“我不想轧戏。小言男主就算了，再演这种我就废了。”

赵启平很清楚自己目前最需要的是什么。他在红起来的那本剧里饰演一位骨科医生，外表青年才俊内里极其闷骚。这个角色很有层次，又加上和自己的性格有些相像，所以演起来分外得心应手。不过因为那剧是女主，所以男性都是按需存在。以至于这个本来设定立体的角色放到情节里便有些难以自洽，也让他引以为傲的演技发挥大打折扣。

之后，因为他成功塑造了这么一位男友力max的国民好男友兼好女婿，以至于接到的本子大多是这种类型。他十分苦恼，可若不演，便是荒废人气。因此，这两年他一直徘徊在准一线的位置迟迟没有进步。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因为它多少预示着，也许你的职业生涯都跳不出这个既定的人设框了。

娱乐圈向来僧多粥少，有实力有颜值的资源过剩。好本子可遇不可求，马太效应的指挥棒又让人只有眼馋的份儿，因此渐渐有人开始尝试另辟蹊径。赵启平在这方面很古板，甚至有些过于认真和执拗。排挤异端是人类的共性，所以圈子里不少同行背地里嘲笑他假清高。

魏渭在这方面还算纵容。他似乎对赵启平有着莫名的信心。于是他笑了笑，脸上的褶子都写着满意二字。他说：“凌远的剧，考不考虑？”

“凌远？”赵启平那灵气十足的眼睛滴溜溜一转，把沉淀的霓虹都搅了起来，“动作这么快。上次酒会，我以为韦学长只是说说。什么本子？”

魏渭竟啪地把日程本一合：“你猜？”

赵启平十分不配合：“我怎么知道？”

魏渭故作神秘地说：“凌远这是从哪里结束，从哪里开始啊。”

他话音方落，刚好有一辆车子从他们身旁超过。借着一闪而逝的车灯，赵启平突然福至心灵。他嗖一下支起身子，却又哎哟一疼，噗通摔了下去。

魏渭好笑：“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真的假的？！”赵启平挣扎着扶腰坐起，“一道光？！”

魏渭不答，显然是默认了。

赵启平需要些时间来消化这个令人狂喜的消息。他讷讷自语着：“我的天……《萤火》？”

“你试不试？”

“废话！”他大梦初醒般拔高声音，“《梦中的婚礼》没赶上，这一回坚决不能错过了。”

《梦中》开拍的时候，赵启平还是个小演员，身处在几句台词的配角都抢到头破血流的金字塔下层。等到他红起来，这个遗憾便始终挥之不去，总想着如果还能有机会改一本IP就好了。可是后来的《灵异事务所》全是精怪，所以最有希望的便是《萤火》了。没想到，上天真给了他一个机会。

他整个人跃跃欲试，眼中堆积起明艳的神采。这时候，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哪个角色？事先声明，我只试赵昕。”

魏渭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你以为呢？拜你所赐，我也去看了《萤火》。虽然没看完，但我认为赵昕就是你的黄石公。”

“没错！”说起自己最喜爱的作品，赵启平像个狂热的粉丝，身上的伤早忘到脑后了。他语速极快珠连炮似的说，“这本小说特别好看。一道光的小说全都特别好看。我家里有《暗涌》、《梦中的婚礼》、《灵异事务所》各三套，疯狂安利。”

魏渭翻了个白眼：“你有钱啊，买这么多。”

赵启平摇摇手指，神气活现：“一套珍藏，一套安利，一套自己看。我现在每天紧盯一道光的微博就等《萤火》出本了。”

“你可千万别让媒体拍到你现在这样。”魏渭扶额，脑残粉真可怕。

一波肾上腺素洪峰过后，赵启平平静了下来。《萤火》改剧，这是他几个月来最高兴的一件事。凌远出山后的第一本作品又是一道光，这俩人的关系实在值得推敲玩味。不过高兴归高兴，自己能不能参演还是未知数。他只想演赵昕，除此之外，不做他想。

他开始思考正事：“所以，竞争对手都有谁？”

意识到他还很清醒，魏渭颇为欣慰：“你说呢？除了丁晨还有谁？”

“果然是他……”赵启平沉默了下来。

魏渭转过头，此时赵启平正沉浸在温柔的夜色中垂目沉思。时而有绚丽的灯火划过他的脸，那道从额头蔓延至鼻尖再到下颚的英俊轮廓在光影的罅隙间被勾勒得越发凌厉。明明刚刚还像个孩子似的炫耀自己的热爱，却在下一刻飘然远去成为遥不可及的云上之人。

魏渭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赵启平，就是这样忽远忽近的距离感吸引了自己的眼球。他不应该局限于此。就是那一刻，自己想要将他送上那个更高更大的舞台，送进那个本应该属于他的世界。

后半程他们谁都没再讲话。赵启平不知道在想什么，魏渭也没追问他有没有必胜法宝。直到保姆车在赵启平家楼下停住，赵启平收拾东西起身，魏渭才突然问了一句：“几成把握？”

赵启平下车的身影一顿。他转过身，一手搭着敞开的车门，有种撩人的痞气。停车场的照明灯从他身后打过来，聚成一束，就像舞台上的射灯，模糊了表情却集中了焦点。

魏渭觉得他闪亮到难以直视。

只听赵启平用无比自信张扬的语气说：“我坚信，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还懂一道光，也没有人比我更适合演赵昕。”

一整个晚上，魏渭的脑海里始终徘徊着这个放出豪言的赵启平，隐约得见的嘴角勾着桀骜的弧度。